上世纪80年代,我曾亲历中国连环画的辉煌,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画种盛极而衰。没有了稿费收入、没有了发表与出版的平台又不在“体制内”的我,一时间成了“社会弃儿”和父亲口中的“盲流”。经历了一年多的痛苦迷惘,我终于找到了连环画转型发展的路径——叙事漫画,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漫画。1987年,我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结果被无情的市场摔得鼻青脸肿;1992年再试,再失败;直到第三次创业,上天终于垂青我们这群平均年龄二十几岁的小伙伴。
1997年,我在北京创立漫友文化,出版《漫友》杂志;2004年,又在北京创办了国内首个融合了漫画与动画的赛事平台——中国动漫金龙奖。
彼时,“国办发32号文件”尚未出台,多数人不知“动漫”为何物,热爱动漫的年轻人不相信爱好可以成为职业——有个场景至今记忆犹新:一个刚入职的画手前脚到我的工作室报到,后脚便被坐火车赶来的父母揪着耳朵拖了回去。如今,动漫不仅成为一个行当,更成为代表了未来发展方向的一个新兴产业,不仅聚集了人才与资本,更承载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美好期冀,与国家战略中软实力的提升息息相关。
当时从连环画家转入动漫领域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成绩卓著的连环画家庞邦本,我们有一个共识:发展动漫产业的前提是强化我们的创作,即先有艺术、后有产业。于是,在庞邦本的带动下,一众动漫业界学者专家共同倡议成立中国美术家协会动漫艺术委员会,期待以此构建动漫艺术的中国学派,这一想法获得了时任中国美协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吴长江以及名誉主席靳尚谊的大力支持。2008年4月12日,中国美术家协会动漫艺术委员会在中央美术学院召开成立大会,首批19名成员涵盖了老中青三代动(漫)画创作者及行业专家。
翌年,为进一步促进动漫艺术的发展,我向文化部提议举办动漫艺术展览,许多业内人士表示支持并提出各种建议。我们的呼吁得到了文化部的积极响应,联合财政部、教育部、科技部、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等10个部委作为首届中国动漫艺术大展的主办单位,创造了中国艺术展览主办层次之新高。
2009年10月26日,首届中国动漫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整个展览从策展、作品征集、设计制作、学术出版到宣传推广各环节的全部承办工作由中国美术馆和漫友杂志社共同负责,我作为漫友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与时任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首次联手,将提高展览的艺术性与学术水平视为共同追求。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和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刘延东一同前往参观了展览,全程由范迪安和我共同导览。
作为首次将动漫作品引入中国最高艺术殿堂的展览,首届中国动漫艺术大展可说是中国动漫产业发展进程中的重要里程碑,其成功举办探讨并解决了两个极为重要的学术问题:一是提出了“大动漫”的理念,扩大了通常意义上“动漫”的概念范畴,纳入了绘本、插画、连环画等门类;二是确定了中国发展动漫产业的方向——突出强调动漫的艺术化方向,即以优秀的作品引领产业发展。
2015年,在中国美术家协会动漫艺术委员会的支持下,我与时任广东美术馆馆长罗一平策划了“世界动漫的中国学派——中外动漫艺术大展”,赓续首届中国动漫艺术大展的艺术与学术理论精神。该展提出了“动漫艺术的中国学派”的主题,由北京电影学院副校长孙立军担任学术主持,并得到文化部艺术司司长诸迪的大力支持,专门撰写了前言《增强文化自信,复兴中国动漫》。
展览以诞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米老鼠》等作品为起点,展示了600余件原作手稿、雕塑和百余部中外经典动画电影,并同步开展了多次研讨会、讲座等学术和公众活动,参与者除了孙立军、常光希等动漫业界人士之外,还包括罗一平、李公明、皮道坚、冯原等专门研究中国艺术史的理论家,使动漫文化长期处于美术界边缘的尴尬处境有所改观,也使学术界和社会大众对动漫产业与动漫艺术之间的关系有了全新认识。
回望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动漫发展历程,时有叹息:极具民族文化元素和艺术探索精神的中国动画在经历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断期后,又失去了计划经济的庇护,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不可避免地在世界动漫体系里日渐式微。
我们不禁思考:推进中国动漫产业发展的有效途径在哪里?纵观欧美、日本的动漫发展进程,皆是艺术价值引领商业市场。观察历届奥斯卡动画的提名及获奖名单,分析《玩具总动员》、《冰雪奇缘》、《超能陆战队》、《千与千寻》、《辉夜姬物语》等作品的成功路径,可以发现它们都是“作品→品牌→口碑→市场”的循环。中国动漫产品想要立于世界文化之林,不能简单盲目地迷恋商业开发,而必须经过从艺术到商业的过程。
这一个十年已然走过,我有幸见证并参与了2006年至2016年这一段中国动漫的快速发展期,有过惊喜、有过痛楚,更多的是火热燃烧的激情以及为梦想变成现实而付出的艰辛努力。下一个十年,依然任重道远,让我们一起期待中国动漫更加辉煌的美好未来。
金城